作者:我是你的牛肉麵
淡水的冬天總是來得特別早,北風呼嘯席捲著紅毛城,時正午,人卻不多,幾家客棧店門虛掩,時不時從後門冒出幾縷煙,很快飄散出人的視野。
林府後院的一間屋內,穿著藏青色上衣的林命嘉放下了手中的毛筆,隨後緊了緊身上的披肩,向窗邊走去,離窗越近,耳聽到的寒風聲越是猖獗。
林命嘉幾乎是沒有猶豫的打開了窗,冷風帶著寒意直直地向著他打過來。
林命嘉眉頭微皺,抬頭看天,蒼茫的白色肅殺一片,突然,額間觸到寒意,細看原是天空開始零零落落飄起了雪。
下雪了嗎?好像,他們的第一次見面,也是在一個下雪天,事實上像在八里這樣的北方的地域,大雪也還算是常見,只是林命嘉打心裏就銘記住了那一個雪天。
七年前,八里,歲寒,大雪,林府上上下下皆是焦急地等待著。
「上月初不就傳信說最近這幾日便到了嗎,怎麼還沒有到。」說話的女子約摸三十的年紀,雖著錦衣華服,眉宇間卻透著一股英氣,此時正踱步廳堂,時不時向門口張望著。
「夫人稍安勿躁,會平安到達的」。堂前正座上的一男子飲了口茶,然後說道,硬朗剛俊的臉上雖神色平淡,但眼裏還是隱約流露出一抹擔憂。
「爹爹,娘親,咱們要等的人到底是誰啊?」一個男童拉住林夫人的衣袖,搖晃著問道。
林夫人停下步子,輕輕撫摸著男童的頭,柔聲道「命嘉乖,是妹妹哦,以後你就有伴了,妹妹比你年輕兩歲,你以後要好好照顧妹妹哦。」
林命嘉點了點頭,拍著拍手笑道「太好了太好了,我有妹妹了」,然後又歪著頭想了想「命嘉今年十歲,所以妹妹應該是八歲。」
話音才落,便聽得門外「報,報,到了到了。」
只聽得聲音,卻未見上報的人,可見傳話之匆忙。
然而,等傳話的小廝跑進廳堂,卻早沒有了老爺夫人及小少爺的身影。
聽到聲音,林命嘉是最先跑出去的,等眾人到了府門口,張望之下,只見一輛馬車急急行駛過來,林老爺走下台階,馬車就停在了他面前。
駕車的全身都套著黑衣,蒙著面,看不到容貌,馬停下之後,駕車人掀開背後厚重的簾子,便見一人走下馬車來,懷裏還抱著個全身都用裘皮裹住了的孩童。
「辛苦了,先進去吧。」林老爺向著那人說道,隨後伸手想接過那人懷中的人。
那人卻不露痕跡的側了側身,向林老爺點了點頭,沉聲說了句「叫大夫」便抱著人往裏走。
眾人一聽,臉色皆變,領著人進了屋內,直到將孩童放到了床上,眾人才得以見到其模樣,「一直高燒不止」那人說道。
一張精致柔軟的小臉,此刻卻是血色全無,林夫人頓時眼眶一濕,伸手撫上女童的額頭,「我苦命的小侄女,一定受了很多苦」。
「夫人,您就別傷心了,等大夫來了,小姐一定會沒事的。」林夫人的貼身丫鬟繡榕說道,目光裏也盡是擔憂。
女童的床前被眾人包圍著,林命嘉個頭尚小,在後面蹦蹦跳跳著想看看女童,但實在還是看不見,於是他便撥開人群,想擠進去,終於,頭剛擠出人群便被林老爺喝止住了。
「命嘉,回房間去。」
「啊!我還沒看到妹妹呢。」林命嘉小聲地抗議道,林父的話還是極具威嚴的,林命嘉雖不甘,還是乖乖的回了房間。
後來的事——大夫來了,女童的燒退了,林命嘉正式見到女童,已經是兩天後的事了,但其實,林命嘉是已經見過她的了。
當晚,林家書房內。
「一路還算平安吧?」林老爺與今天來的那人相坐而談。
點點頭,「並沒有太多阻攔,他們該是不知道她的存在的。」說道此時,那人眼中劃過一絲陰鬱與嗜血。
「師兄……」王夏凡欲言又止道,「你……有什麼打算」。
「我們的命都是師父給的,如今師妹也逝,只剩一女,她便是師父唯一的血脈,我們一定要護她一世安好無憂,我會留在八里看著她長大。」那人,也就是王尚凡回答道。
「你肯留下,真是太好不過了,我這就為你安排房間,還住你原來的房間吧。」
「不必了,我自有安排。」
知道王尚凡的脾氣,王夏凡也不再說什麼,也只是在心中暗下決心好好照顧那個女娃。
這兩天,林母一直以不能打擾妹妹休息為由,不讓林命嘉到她的房間;但林命嘉那是乖乖聽話的,趁人不在,林命嘉還是偷偷跑進她的房間看過她的了。
只是,她一直都是閉著眼睛,感覺很虛弱的睡著了的,時不時長長的睫毛會微顫,好像是極度的不安,讓人看了忍不住心疼起來。
這天,林命嘉正在書房裏溫書,爐火燒得正旺,整間屋子充滿著溫暖,坐在爐火旁邊的林命嘉因著這溫暖的氣息,顯得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吱呀……」一聲,門被輕輕推開了一個縫,然而林命嘉並沒有注意到,一個小小的腦袋探了進來,接著是一個小小的身影悄悄向他走近。
等身影到了他對面,林命嘉才反應過來,「啊……」,林命嘉一驚,手中的書簡落進到了火爐邊緣,底下立馬燃了起來。
「啊!」又是一聲尖叫,林命嘉連忙把書撿起來丟在地上,用腳踩滅了火,看著燒得只剩一半的書,林命嘉又是「啊!「的一聲「又要被爹和夫子訓了。」
突然聽到一聲笑聲,抬眼看去,才發現,女童正笑著看著自己,隔著火爐,火光照在她臉上,使得一直蒼白的臉上此時兩頰染了紅暈,好看極了,於是林命嘉撓撓頭,也笑了。
「你叫什麼名字啊?」林命嘉問道。
隔了好久,女童才開口回答道「母親一直喚我皇甫」聲音很輕,還有一絲哭腔,興許是提起母親,想起往事吧。
「皇甫……」林命嘉重複道,然後目光落到了被燒得只剩一半的書簡上,原本的「紅毛城城誌」現在只看得見看得清一個「岑」字。
「有了,你以後就叫皇甫岑好不好啊?」
看著小男孩高興的樣子,女童點了點頭。
對這個名字十分滿意也很有成就感的林命嘉又重複的念了念這個名字,「皇甫岑……皇甫岑……」
此時的他不知,皇甫岑三個字,卻成了他一生的羈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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